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漂移的窗,静止的风景


作者:刘叔慧


  散文是风景。文人带着读者去旅行,明明是真实的,却往往也在机巧的作伪中有着更深邃的真意。
  记得以前最迷琦君,读也读不厌她笔下细琐的生活记忆,怀乡心事里白描出来的风景,有着异样的温度和画面。散文讲究的就是文人的性情和品味,“红袖不必通文,但须得趣。”好的散文像解语花,未必要博学广知,但必要提供出自己独特的气味和感受。
  后来喜欢读董桥,他的散文剔透清爽,讲什么道理都有趣,《英华沉浮录》反覆读来亦不厌,典故信手捻来,字字都极家常,他的文字考究,但绝不搬弄,亦无学究气。现在时尚的散文雕饰过多,感性到滥情的程度便没有什么意味可言──都让作者感动完了,读者反倒尴尬。
  简媜的文字是最繁彩的了,早期亦有过度之病。但幸好她是极有趣之人,尽管雕琢但仍是耳目晶莹,她的长篇散文〈红婴仔〉,深密温柔,时作动人语。
  剔透或繁彩,总之都是好风景。
  雷骧的散文是更具象的“风景”,写生的意味很浓,索性是图说或说图,所到之处皆有可道之处。接连几本散文集都是风景画册图说,图说互文,自成一家风景。但笔触都是一致的,台湾深山部落的人文风貌,异国的寻常人事,或者记忆里的吉光片羽,彼此交织对话。雷骧习以节制而没有情绪的文字来书写,温淡而有距离的观看写生,也许是作画和书写的互相影响──太近的观看往往是不可能有清晰的全貌。
  或许因为写生的意味太浓,仿佛一扇扇漂移的窗,景致固然好,就是掠眼而过,对话和情节都只是补白,要紧的是文字和画面之间游移的一种淡淡惆怅。文字也是以作画的方式,更具象或更抽象的说明画面中那一点未竟之情,总是像没有说完的话,读者也明明知道,那些有水墨意味的素描,是风景的切片,是随意或刻意切割附会出来的注解。
  《流动的盛宴》就是这样一部风景纪录片,沦落的诗人,从未谋面的岳父和记忆中的少女妻子,餐馆里偶然的对话,荒村里的旅店,以及总仿佛蹙眉深思的画者(作者)。
  偶也有极谐趣的文字如〈夫人的屏风〉,结伴观赏印象派画展,在充满观望凑热闹人潮里,两个人作乐似的胡乱说明着马内名画的背景故事,心存不满的嘲戏那些庸俗的文化时尚崇拜者,“因为一时兴发,我们遂变本加厉的决心当起美术伪史的作者。”
  “风景伪史”的意趣恐怕比真实的情境更让人想像辽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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